第二卷:官海风雨 第五十二章:进宫-《独断江山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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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个说法,巧妙地回避了龙武军是不是打算继续打仗的问题,但却很动听。其时的各支军队打仗,永远是在要饷,往往打了七八年下来。到了告一段落的时候,才开始办理报销。而这个时候,历年往来的账目,自然早就成了一笔糊涂账,朝廷也只能糊里糊涂地准予过关,于是统兵的大员和各个将领都可以放心中饱,同时也白白便宜了户部的一班蠢吏。

    李念凝太后是当家的人。不过这个家,当得很为难,不仅没有钱,而且连底下的钱是怎么花的,都不能弄得清楚。她觉得秦禝说得很好,若是各支军队都能像龙武军这样。每年一回,把账目交待得明明白白,那该有多好呢?

    虽然眼下还不能这么做,不过她的声音里,已经带出了赞许的意思。

    “这还真是个好法子。算是替国家在着想了。”

    从这里开始,结合着从去年到现在的几个折子。把到申城以来的几场战役,都细细地问了一遍。

    “我听说龙武军能打,但是现下没了战事也不能松懈。”

    “是,太后圣明!”秦禝赶紧接上一句,“所以光打败了隋匪还不够,非得把兵再好好练一练不可。”

    “嗯,”薄纱之后的李念凝,深以为然,点着头说道,“有这一支兵在江苏,我们也都放心的很,不过现在马贼闹得挺厉害,也不知道靠现有的兵力,够不够。”

    当然是够的,若说不够,岂不是龙武军又要顶上去?而且这次J剿贼的主帅是诚郡王,他儿子诚郡王世子诂此刻就垂手立在一旁,这是一句话都不能答错的。

    “够是一定够的,”这一句是总纲,非先说清楚了不可,然后才能再往下一层层地铺陈,“马贼大致是在安徽、河南数州之间奔突,现在剿贼的军队,算下来,单是正规的军队,就有十几万,人数确实是够的,何况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有说。

    “诚郡王威名素著,有他统筹全局,几万马贼无非是在苟延残喘,拖日子而已。另有一桩事,要请两位太后明鉴,战阵上的情形,倒也未见得是兵越多越好,因为后勤粮秣这些东西,都需要供应运输,部队的指挥调派,也要灵便才好,若是人多得过了头,就变成了臃肿,反为不美。

    深宫之中的太后,于军旅上的事情本来就不能了如指掌,唯一最接近阵仗的一次,便是秦禝在御驾之前,诛杀劫驾的骁骑营。而现在他虽然还年轻,但赫赫战功摆在那里,他既然这样说,不信他又信谁?自然都是深信不疑,却再也想不到他这一堆话,为的还是将龙武军从战场上摘出来。

    “那就好。”自古为人主者,总是喜欢听好消息的,李念凝亦不能例外,听了秦禝的话,心中喜慰,微微点了点头,接着问下一件事。

    “从江宁回来的人,只有你。”她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,“不知道当初江宁城里,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啊?”

    本来按照朝廷的意思,伪隋帝等隋匪头子,是要送到京城,献俘阙下的,然而不等朝命到达,两个人便被杀在了老军大营之外的法场上。而伪勇王的供词,也被大涂大抹了一番之后,才呈送朝廷——曾继尧用的理由是,供词之中,“多有大不敬语”,不得不划了去。

    这个理由很堂皇,没办法指责他什么,但京中大老,多有疑问,认为这是曾继尧在替他那个弟弟曾继全,遮掩洗劫江宁的真相。

    现在李念凝太后这一句话问出来,仿若无心,秦禝却知道,内中有很深的含义。对于伪勇王的死,他听到过一个说法,伪勇王本有降意,但底下幕僚的一句话,让曾继尧终于下决心动手——“此贼甚狡,不宜使入都”。

    这话的意思,自然是死人不会开口,江宁的详情,朝廷也就无从得知。既然如此,老军洗掠江宁城的“盛况”,自然也决不能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。

    “臣在江宁,一直是驻节索墅,提调本部兵马做外围的兜截,因此不曾进城。”秦禝的话,滴水不漏,“破城之后,共俘获逃窜的隋匪两千零七十三个,于东、南两方向,自信无一走脱。检获财物折银三十八万两,依照前例,拟以三成解交户部,又接上谕,着不必解京,拨归藩库以充兵费,臣还没有谢恩。”

    这一番话,听上去官样文章而已,平平无奇。可是李念凝垂帘听政两年。这位二十出头的少妇,心机已历练得愈发深沉。略一思索,便从秦禝的话里面,听出了两层意思。

    一个是曾继全的大军,攻破江宁之后,心思没有用在把城围好上面,不然又怎么会逃出来两千多隋匪?更不要说连伪勇王这样的巨贼都逃了出来。

    另一个是,这两千多人身上,一共只搜到了三十八万两的金银财宝。也就是说,江宁城内如果真有金山银山,那就并没有被这些匆忙逃出的隋匪所带走。

    既然听懂了,就不必再多说什么,于是点点头,先把这一个话题放下,转而问新政。

    “你在江苏借助南越人的商会。把军务上的事情,办的很得其力。”李念凝的声音,转为柔和,“上一次,我们倒是错怪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臣不敢当!”太后于殿堂之上说这样的话,为臣者当然只有做惶恐的表示。

    “那么别的国家呢?”

    “臣下以为,周边诸国也不一定是一条心。对我们夏国的心思的也各不相同。可以加以利用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说,这些入里面,也分好坏?”

    “太后圣明!各国也不是铁板一块,他们之间勾心斗角的事儿,也多得很。”

    李念凝沉吟道,“不过说到底,都是外人,还能真心向着咱们么?”

    “是不是真心,臣不敢说,不过依着臣的一点小见识,只要不让外人合而谋我,就是好的。”

    这些话给李念凝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,觉得如果能把外人“分而治之”,那倒真是好得很,总比让外人“合而谋我”要强。

    话说到这里,已经用去了不少时候。从仪制上来说,凡是陛见的大臣,几乎没有能奏对这么长时间的,连中枢大臣的起,都往后押了。李念凝虽然心有未足,然而掂量了一下,他离京之前,也还有一次请训的机会,于是看了看东太后,还是先下了一个结语。

    “今天的这些话,你跟齐王也好好说说。你这一回上京,江苏的军务政务,有什么要办的事情,跟齐王商量好了,就随时写折子上来。如今的旗员里头,你算出色的,现在官儿做大了,凡事总要实心尽力,千万不要学那帮宗室大爷的脾气!”

    “臣遵旨。”

    说完这句,见李念凝和东太后俱都无话,知道到了跪安的时候,于是行礼退出。他知道接下来是该叫中枢大臣的起,因此也不必再到中枢处去见齐王,反正昨天已经往他的王府里通报过了,静等他召见就是。

    出了宫,还是先回江苏行馆,一路上在轿子里把方才奏对的情形回顾一遍,觉得没有什么纰漏,这才放下心,想下一步的事情。

    到了行馆门口,才下了轿子,就见门边侍立的一位武官抢上来,跪倒请安。秦禝这才回到自己屋里,先把几个长随叫过来,取出礼单,一家家分派。尤其是要进给宫里的东西,哪些是该点交内府的,哪些是要跟李孝忠接头的,交待得特别仔细。

    等到都分派好了,长随们便纷纷去带车装货,要分门别户地送东西去了。秦禝舒一口气,把李铭鼎叫进来了。

    “李先生,奏销军费的事情,你看该怎么办?”

    这回返京,他只带了两名幕友,褚玉亮是替他办笔墨的,李铭鼎则在户部待过六年,因此特意带他来,负责报销这一块事务。

    “管部的罗大人那里,自然要请秦帅先去打一个招呼。”李铭鼎说道,“至于部里的那班人,归我来接头。”

    “罗大人那里自然是要去的,我也熟。”秦禝看着李铭鼎说,“只是不知道,该把话说到什么份上。”

    “点到即止就可以了,罗大人心里有数得很。”李铭鼎小声说,“不过我也提醒秦帅一句,罗大人就算跟秦帅不是老交情,可是他管部多年,里头的规矩门道,心里都明镜似的。他是最晓得人情的人,即使跟底下有所交待,也不肯全断了那班人的财路。”

    李铭鼎所说的,是户部的一桩弊端,凡是统兵大员报办军费,那都是户部官员发财的好机会,非得好好勒掯一个数出来,不然决不能让你轻松过关。

    “嗯,那帮黑心眼子的官儿,我也素知的。这两年龙武军打了不少胜仗,他们不定以为我挣了多大一座金山银山呢。”秦禝笑着说道,“李先生,这件事是你全权,总之一切都重重拜托。”

    “秦帅放心,我好歹在部里待过六年,他们那些把戏,我也‘门儿清’。”李铭鼎也笑了,“我就一个宗旨——让他们饿不死,却也别想吃饱了。”

    这个宗旨,秦禝很满意,等到李铭鼎辞出去,秦禝自己在屋里盘算了一会,觉得诸事妥当,这才扬声喊道:“吴椋——”

    “在!”吴椋从大堂跑过来,“爷,您吩咐。”

    秦禝舒一口气,脸上浮起笑意。

    “咱们回家。”

    自从打前站的长随,把秦禝启程回京的消息送到了秦家大宅,韩氏知道秦禝要回来。便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。

    这两年,生活富足,万事无忧,滋养得是愈发水嫩了,然而这个小叔子不在身边,到底少了一个主心骨,总是觉得不能踏实。何况他在外头带兵,战阵之上,枪炮无情,也不免要日日替他提心吊胆。

    现在好了!虽然还不能确知他在京里可以待上多久,但总归是有一段放心的日子可过了。于是指挥着下人们,把整个宅子粉刷一新,只是碍着他上一回的叮嘱,不敢再做大张旗鼓、挂灯结彩这样的事了。

    等到昨天秦禝进城,在江苏行馆下榻,她接了长随的通报,知道他入宫觐见之后,就能回家。今天一早起身,便不免各自花了不少心思,把自己妆扮起来。到了日影渐中的时候,秦禝回来了。        这一回他没坐轿子,而是直接骑了马从江苏行馆转进胡同,到了宅子门口一看,回京所随带的亲兵,早已在门口下了警戒。黑漆大门是敞着的,吴伯带了一班下人,在门口跪接。

    “吴伯,你这是做什么。”秦禝笑着说道,“起来起来。”        “恭喜侯爷!”这样的事情,这个老管家是最重规矩的,到底还是给他磕了头,这才肯站起身来。

    “以后你不用给我行这样的大礼,”秦禝一边往里走,一边交待,“你是我父亲手上交下来的老人儿了,跟别的人比起来,情分不一样!”

    “是,是,这是爷给我的恩典,不过规矩到底是规矩。”吴伯毕恭毕敬地跟在身后,脸上肃穆得很。这位少爷封侯,这是秦府前所未有的大荣耀,从此这个秦家大宅,也可以算做“侯门”了,怎么能乱了规矩?“回头还要设祭,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,告诉老爷。”

    “唔……”秦禝脚步略停一停,心说我倒把这个碴给忘了。这种事,打心眼里不愿意做,眼睛一转,看见后面的吴椋,便转了话题,“我把吴椋好端端地给你带回来了,授了四品的武职,够你高兴的了。”

    老头一直没有正眼去看吴椋,为的是怕自己又像上回一样,痛哭流涕,在主子面前失礼。现在听秦禝这样说,也仍旧不去理吴椋,肃然答道:“跟了爷,是他的福分,官大官小,那也都是爷一手提拔的。”

    秦禝笑着摇摇头,迈步进了二门。秦家大宅,一共是五进的院子,进了二门,也还是外院,两排厢房,是给男仆们住的。  等到进了正院,便见到阖府的丫鬟妈子已经跪了一地,而跪在最前面的,正是他那位漂亮的嫂子。        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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