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:官海风雨 第四十七章:酬功-《独断江山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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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城破的消息一传来,身处内城皇宫中的伪隋帝便知道,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候。

    伪都有外城和内城之分,但与外城的城墙比起来,内城的城墙不可同日而语,想要凭此拒敌是绝无可能了。

    所以当勇王率残兵冲到伪隋帝宫,再次请驾的时候,伪隋帝已经变得十分平静,端坐在御案之前,面前摆着一个精致的酒壶。

    “尔等不用说了,我不走。”伪隋帝把话说得很明白,“隋国的大业,我托付给太子。太子还只有十六岁,所以我又把太子,托付给你们。”

    伪隋帝托孤,事情便就此定局。既然伪隋帝的心意终不可绾,勇王等一干人也只有带同太子,施礼退出,执行突围的计划,要替隋国,保留这一脉火种。

    这伪都江宁历经千余年的建设,是一个很庞大的城,不仅面积巨大,而且有山有水。入城的老军,并不能处处覆盖,当然是把首要的目标放在伪隋帝的皇宫上。很快,一条消息便在城内传开——伪隋帝,已经在宫内服毒自尽了。

    伪隋帝一死,老军的目标立刻便转向了搜掠财物珍宝之上,而原本在城外督战的曾继全,大笑三声。一头扎在铺上,酣然大睡——实在是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,倦到了极处。

    老军的松懈,为勇王提供了绝好的机会。伪都各个城门,处处都有老军把守。偏偏在攻城时,那处炸开的倒口,没有安排成建制的军队去守卫。这是曾继全的大意。

    谁知真的有。勇王以事先备好的官军号衣,替手下的上千残兵换了装,在僻静处隐匿到天黑。由倒口处一举冲出,趁夜色的掩护,向南疾奔。老军固然发现有这一股人出了城,但连是什么人都搞不清楚,更不要说组织追截了。于是生生把勇王和一千多号人给放走了。

    领头十几个之中,伪隋帝的两兄一弟都在其内,而伪隋帝一死,太子的身份,变作“一国之主”。勇王的打算,是向南疾驰,与等在南边的柳悬会合。再图大业。

    这个打算,切实可行,因为老军虽多,却都聚集在江宁城附近,不是打算抢功,就是打算抢钱,外围的大片地带,无人去管,反成空白。

    果然,一路之上。并未遇到丝毫阻截,顺利得很,可是一旦脱离了险境,伪隋帝的兄弟们,便又开始故态复萌。指手划脚了。

    伪隋帝的族弟还好,虽然一直替伪隋帝总理朝政,但毕竟知道这一次脱险,靠的全是勇王,因此不言不语,一切听勇王的分派。但他那两个肥头大耳的哥哥,就没那么好伺候了,一会抱怨坐下的马匹不好,跑得不平稳,一会又喊累喊饿,要求停下来休息一会,让勇王找东西来给他们吃。

    然而怎么能停下来?周围的将士,俱都含怒不语,只有勇王,却仍然容让着他们。

    说是谦逊也好,说是软弱也好,总之这是勇王性格中的一个弱点。勇王在自己人面前,总是小心翼翼,生怕演出反戈成仇的一幕,在苏州的时候,他宁愿离城,也不愿跟刘劲宽等人刀兵相见,现在面对伪隋帝的兄长,勇王又如何肯跟他们起争执?

    就这么逶迤前行,终于一头撞进了龙武军的罗网。

    *

    自从得了秦禝的吩咐,梁熄、张旷和钟禹廷,便加倍小心,决意要替大帅把这一条“华容道”守好。

    其实并不止一条道。通过方山向南去的,有一条大路,一条小路,另有两条山路。三个人商议了几次,决定以第一团的兵防御正面大路,二三团和骑军守两翼,将方山左近二十里,布置得密不透风。同时把游骑作为哨探,撒了出去,在方山之前十里内游弋搜索。钟禹廷则往下封住水路。

    果然,江宁破城的消息传来不久,哨骑就发现了这支一千多人的队伍。虽然黑夜之中不能完全看清,但一副败军的样子是无疑的。官军既然在江宁大胜,又怎么会有这样一支败兵,急急地向外跑?

    消息报回方山,梁熄立刻判断这是一支隋匪。于是命各团偃旗息鼓,张旷的骑军从两翼静静迂回,等到勇王发觉不对,想下令掉转方向的时候,已经是身入重围,来不及了。

    从伪都城里逃出的这支队伍,虽说大多是勇王手下的死士,但经过连日苦战,又奔波数十里,早已是精疲力竭,十成战力之中,所剩下的只有一二成,再者又夹杂了不少伪隋国的贵人和眷属,哪里是养精蓄锐的龙武军主力的对手?龙武军在一声令下,伏兵四起,就再难做出有力的抵抗,而等到身侧和身后的骑军冲过来,更是立时便溃散了。

    谁知溃则溃矣,散却不能够——龙武军的两层包围圈,密密实实,上千只火把燃起,把四周照得通明,想要逃出去。实在难。一仗打下来,清点战果,勇王和太子等大鱼全部落网,其余的人,被杀四百多,被俘近千。

    最要紧的勇王,左腿中了一箭,从马上滚落草丛。终于还是被第一团的步勇搜了出来。

    这样的成果,让梁熄、张旷和钟禹廷三人,几乎不敢相信。面面相觑,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,愣怔半晌,还是张旷先想起来。

    “这得飞报大帅!”

    “对!对!”梁熄如梦初醒。匆匆写了一张战报,向张旷要了一队骑兵,护送着驿报,疾驰而去。

    这些情形,秦禝虽然还没有细问,但亦能猜个八九不离十。大功告成,心中自是欣慰已极。

    “勇王,”他把张旷送过来的一把椅子,扯在勇王的对面坐下,和缓地说,“你以一人之力,替伪隋帝经略大局,只手独抗官军这么多年。我很是佩服。”

    自秦禝报了名,便紧闭双目的勇王,大感意外,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。他屡屡败在这秦禝的手上,现在更是连人都落入了他的掌握。哪里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?

    秦禝的这句话,是真心话。

    在整个伪隋国的运动中,勇王是他唯一敬佩的人——对上忠诚,对友宽厚,对下有恩有纪,作战百变多谋,对于打下的地方,管制开明,与民休养,让一些地方的经济,甚至比朝廷治下的时候还要强。因此说,勇王这个人,实在算得上是个英雄。

    “我也知道,伪隋帝虽然封你做勇王,却从未真正信任于你,他那两个王八蛋哥哥,在江宁城内横行霸道,指手划脚,凡事都要对你掣肘三分。因此今天你虽败了,却非战之过,你的委屈,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闭目不语的勇王,终于睁开了眼,望了一望,随即又把眼睛闭上。

    “我今天,替你出一口气。”说完这一句,仰起脸叫道:“来啊!”

    “诺!”四围的亲兵,一声暴喏。

    “给我把人,提进来。”

    稍倾,四名亲兵架着那伪隋帝的两位族兄进来了,向地上一放,喝道:“这是我家大帅,跪下!磕头!”

    这两位,原来都是老老实实的乡里人,自从以皇亲的身份,进了伪都,不但毫无点滴功劳,享尽荣华富贵,而且渐渐目空一切,招权纳贿,甚至还堂而皇之地指点起军国大事来了——以他们那一点可怜的见识,这是从何说起?像勇王这样真正打仗的人,也只有敢怒不敢言。

    两个人跪在地上,肥胖的身子不住战抖,磕头如捣蒜,全无一点点骨气。秦禝也不理会,拖长了声音喊道:“吴椋——”

    “在!”

    “掌嘴!”

    “诺!”吴椋心说,这倒新鲜,不知道我们爷为什么跟这两个软蛋过不去。他向执法的亲兵要了一只“皮手套”过来,套在手上,兴致勃勃地问道:“请爷的示,打多少?”

    秦禝伸出一只手,立起一指。

    “打十下?”

    “一百!”秦禝喝道,“各打一百!”

    “诺!”

    噼里啪啦一顿皮巴掌扇下来,跪着的两人,被打得高高肿起,满口血水,连牙都掉出来好几颗,待到昏阙了过去,这才被亲兵拖了出去。

    勇王依然没有说话,但苍白的脸上却泛起了红晕,胸口起伏,显是心中激荡已极。

    秦禝猜得到勇王在想什么——这个人,未必宁死不降,若自己有曾继尧的身份和威望,多半就能劝得动他。而若以他为号召,只手收服大江南北的数十万洪军残余,亦不是难事!

    但可惜曾继尧就是想,他那一系的的文武们也不会答应的。

    “勇王,我告辞了。”他站起身来,心里百味杂陈,“今日一别,后会无期,你自己保重吧。”

    走出帐外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  待得来到中军帐里,还没等坐下,张旷就迫不及待地要献宝了。

    “大帅,你看!”张旷手抖抖地,捧着两件物事,“隋国的玉玺和铜印!”

    秦禝瞟了一眼,默默点头,半晌才开口。

    “那个伪隋太子,我就不看了,明天一早就回大营去。这里的所有人犯,要关足三日,不准审问!”他吩咐了一句再也想不到的话,“然后连同这个玉玺铜印,一起送到曾继全的大营去。”

    说罢,不管他们三个目瞪口呆的样子,一屁股坐到梁熄的军铺上,就势躺下,扯过毯子往头上一蒙。

    “累极了,我就在梁熄这儿将就睡一会,没事别来吵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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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两江总督曾继尧,奏报江宁克复的折子,在五月初九这一天,送到了京城。

    “给王爷道喜!”中枢大臣的值芦之内,彭睿孞对春风满面的齐王说道。

    也确实值得道喜。虽然各地还有不少隋匪军在活动,但伪都既克,则余众不难荡平,收全功的日子,不远了。

    彭睿孞的道喜,还有另一层意思在内,那就是恭维齐王王,自王彧倒台之后,没有理会朝中的一些杂音,仍然坚持倚赖重用曾继尧,才致有今日之功。

    “大家同喜!”齐王的心情好极了,笑呵呵地跟几位中枢大臣抱拳同贺。毕竟这是国朝百年以来,最大的一场内乱。现在在自己手里戡平大乱,庶几可以留名于青史矣。

    这是有据为证的,中枢大臣们早就做过功夫。隋匪之乱,兵祸蔓延十二州,沦陷的城池达到三百余座之多,其中的艰难,可见一斑。

    很快两宫太后就来叫起了。中枢大臣们由齐王带领,到了养心殿,鱼贯而入。人人手执一柄玉如意。恭恭敬敬地依次摆在御案之上。

    国家有大喜之事时。臣子敬献如意,是表示替君上贺喜的意思——万事如意,好兆头。这样的敬意,两宫太后自然受落,满面笑容的说了一番话,表示这都是中枢诸公宵衣旰食,调度有方的结果。

    “唉,真不容易。”东太后忽有所感。眼圈潮潮的,“多少年了,到底得了个囫囵圆满。”

    又是囫囵,又是圆满,真是十全十美。李念凝自然也是喜不自胜,不过她的心里,却隐隐觉得还有那么一点儿缺憾,因为还有一个人的名字,在折子里不曾看到。

    “曾继全打得极好,这是一定的。”她装作不在意的说道。“不知别的军队,又打得怎么样。”

    仿若无意的一句话。倒把东太后提醒了,笑着问道:“对了,怎么没见秦禝的名字啊?他的龙武军,到江宁也有日子了,不知道这一回破城,有没有功劳。”

    “自然有功劳!”齐王大声说道,“他的龙武军到了江宁,这就是功劳。”

    这是朝野上下,都心照不宣的事情——江宁左近,就只有这么一个从京城而出的大将,又是个新晋的勋贵,怎么能说没有功劳?有没有参与破城,那都不要紧了,更何况——

    “龙武军的水师,进攻隋匪水师,杀伤甚多,威震敌胆,这是原来就说过的事情。”齐王说完,又再加一句:“不下于首登之功。“

    这又是有意往上捧一捧了。破城之功,首登最重,曾继尧的折子里,列明了“先登众将”,以朱宣为第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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