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:官海风雨 第四十五章:修整待战-《独断江山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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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既然如此,倒不便打搅了。”秦禝淡淡地说,“走!”

    然而大帅说走,谁又敢再说什么?吴椋连忙将手中的油衣替秦禝披上,数十人收起刀枪,上了马,顶着大雨向军营驰去。

    等到进了中军帐,秦禝一边由着亲兵替自己换上干衣。一面坐在椅子上思考着,这位薛韧将军,克定北疆,那是何等功劳,却落得如此境地,那有朝一日,自己是否也会落得如此下场。想了一会秦禝派人把沈继轩叫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沈先生,我看今日在庙中遇到的那位老人家,和薛韧将军关系不浅啊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守祠的老者。说不定就是薛韧将军亲信的后人。”

    秦禝蹬上干净暖和的靴子,在地上跺了跺脚,笑着说道,“若是果然如此,那他们代代相传,替薛韧守祠,也算得上是一门义仆了。我看那个老头子病得不轻,他那个孙女,也是个懂事的孩子,现在打仗,周围的人都跑干净了,这两天你找人去照应照应,送点吃食银钱什么的。”这一会他已经想通了,薛韧将军固然一时蒙羞,但最后也还是得以正名,自己所做的一切,自由后世评断!

    “是!”沈继轩毕竟是读书人,在心里面对薛韧实在是尊崇有加,但这份感受,如何敢说出来?此刻听秦禝这样讲,自是欣然应允。“我按大帅说的,再叫营里的军医,替他去瞧瞧病。”

    沈继轩却不知道,秦禝这一趟古祠惊魂,心中已然是做过一番思索了,只是他掩饰得极好,没有分毫流露在脸上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秦禝仿佛已经抛开了这件事,开始谈军务,“明天一早,叫他们几个到大帐来会议,把攻打江阴的部署,再议一议。”

    隋匪军在江阴的守将,是林吉。龙武军只拿了四个团攻城,按照秦禝“拦腰一击”的打法,在南门北门佯攻,主打东城,只打了半天工夫,就破城了!

    首先突入城中的,是方英勋的第四团。方英勋如今代管着第四团,固然要立功表现一下,急于打一个胜仗来证明自己,于是冲得特别猛,不仅一举击溃了缺口两边的隋匪军,而且以极快的速度,分数路直入城内,在逐巷的争夺中穿插包围,让隋匪军来不及再组织抵抗。林吉在奔回县衙的路上,即被堵截,连同十余名亲兵,在白刃搏斗中被第四团的士兵以刀逐一杀死在小巷中。

    江阴入手,龙武军又可以像原来一样,好整以暇地屯兵训练,等待新军攻克无锡的消息了。然而秦禝却发现,随着手下部队的逐渐扩大,他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——该怎样把各团之间的关系平衡好。

    龙武军建军之初,不存在这个问题,那时候面对唐冼榷的大军,兵员根本就不敷使用,将有限的兵力调来调去,形成局部优势,才最终取得胜利。一个兵当成两个使,哪支部队谁能立功,全凭本事。

    现在大不相同了,不仅人数直逼三万,而且装备上,实际上已经对隋匪军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,那么谁立功谁不立功,谁立大功谁立小功,常常要取决于主帅的分派。换句话说,以江阴为例,方英勋固然打得下,其实换了刘沫、郑四水他们,又何尝不可以打下?

    这样一来,主帅摆不摆得平,便成关键。

    他坐在军案后面,把那些用于在地图上标示部队位置,写着各团番号的小红旗,在案子上摆来摆去,用心琢磨起这个问题来。

    现在龙武军的一等主力,是张旷的骑军和三团、梁熄的一二团。

    二等主力,是方英勋的第四团、吴银建的第六团、姜泉的第五团。

    三等主力,则是穆埕的第七团,和三个新编练的团——刘沫的第八团、郑四水的第九团、韦絔的第十团。

    十个团之外,还有钟禹廷的水师,沈继轩的中军营,吴椋的亲兵营。至于随龙武军行动的数千卫军,还没有算在其内。

    他瞪着案子上摆列得整整齐齐的几排小旗,忽然伸手扫去,把它们搅成了一堆。

    怎么摆得平?这么强大的兵力,集中在这么小的一块地方,不要说江阴,就算是接下来的常州之战,亦只要派出三四个团跟新军一起夹击,那个徐武才,就难逃覆亡的命运。

    一阵无名的烦躁过后,跟着便是恍然大悟:哪个规定说只能围着常州来做文章?两军在苏州境内作战,协同行动,名义上当然该听李纪德这个苏州的,然而自己手下已经养大了一个狼群,现在吃都吃不饱,还能跟+李纪德客气么?

    管他个屁!

    秦禝霍地站起来,将桌上那堆散乱的小红旗拢在手里,大步走到挂着的大地图面前,一边琢磨,一边将旗子一面一面地插在地图上,渐渐越过了常州,一路向伪隋大都方向延伸过去。

    做完了,拍一拍手,后退几步,欣赏着自己的杰作,脸上才露出了笑容。却听帐外来报,说沈继轩求见。

    “请他进来。”秦禝回到案边坐好,便见到沈继轩行了进来,面上殊无欢喜之色。

    “秦帅,我有负所托。”沈继轩面色凝重地说道,“庙里的那一位老人家,得的是绞肠痧,大夫是派去了,但已经是为时已晚了。”

    原来是这件事。秦禝默然无语,在心中不胜唏嘘——这样一个人,到底还是保他不住,却不知他那位相依为命的小孙女,该怎么活下去?

    “我已经命人办了一副棺木,发送了他。他那位孙女,我也已经带回来了。”就好像猜到了秦禝心中的想法一样,沈继轩说道,“说起来,他们家早先是‘乐户’,左近的人家都不太待见,因此我打算拿她交给江阴县来照顾。”

    秦禝心想乐户跟一般的户籍不同,乃是贱籍,小姑娘交给江阴县衙来“照顾”,未见得能受什么善待,不要一个不小心,把照顾变成了管束,那就不是自己的本意了。

    “她人在哪里?”

    “就在帐外。”沈继轩看着秦禝的脸色说,“她说要来磕头,谢谢军爷收敛了她爷爷。”

    其时的一副棺木,价格不菲,特别是乱世之中,穷苦人家若是遇到丧葬,一床席子卷一卷,也发送得一个人了。若是能以门板钉一副简陋的棺木,则已经算是考究,若是子孙贤孝,非要寻一副真正的棺木来发葬,那么卖身为奴的事,真不是假的。所以沈继轩送了这一副棺木,在小姑娘来说,也实在是会感激到骨子里去的。

    “唔......”秦禝略作沉吟,才点点头,“带她进来吧。”

    小姑娘还是穿着那件红袄子,进了帐门,便向旁边一跪,神情之中虽然有畏缩之意,但一个女孩子,在军营这样肃杀的景象之中,并没有被吓得惊慌失措,这就已经很不一般了。

    “这是秦大帅,”沈继轩温声说道,“你磕头罢。”

    “给秦大帅磕头。”小姑娘磕了个头,声音颤颤的,半是紧张,半是伤情,“谢谢秦大帅收敛了我爷爷。”

    看着她的身形,秦禝倒楞了一下,心说把她叫成“小姑娘”,似乎也不怎么确切。

    那天在薛韧祠堂里见到这个小姑娘,先是灯火昏暗,继而是被那位老人的所震惊,一直不曾留意打量过她,现在看过去,虽然身形娇俏,但却并不“单薄”,怎么也不信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。

    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“杨心柔。”小姑娘垂首答道。

    “今年多大啦?”

    “……十四岁。”

    秦禝心说,难怪觉得她懂事。十四岁,那真也不算小了,在这个年代,尽有十三四岁就嫁人的。

    “你爹娘呢?”

    “闹隋匪的时候,死了……”杨心柔的声音,似乎又开始有点哽咽。

    “那你们家在江阴还有什么亲戚……或是朋友没有?”

    “没了。”杨心柔小声说道,“我们家是乐户,别人都不乐意跟我们来往。”

    “哦……那你知不知道,你爷爷在祠庙里守祠,有多少年了?”

    “原来听我爹爹说,从我太爷爷过世,有二十几年了。”

    秦禝顿一顿,问道:“你跟爷爷,又是靠什么过活?”

    “在庙里薛将军守庙,镇里,每个月给爷爷送三十斤米。八百文钱。”

    “那爷爷现在不在了,你有什么打算没有?”

    “我有功夫,想找个草台班子,去跑解马。”

    跑解马,就是跑江湖卖艺。她有功夫在身,秦禝倒是意外得很。不过想一想,乐户人家,多半是她爹妈传给她的,也就不奇怪了。

    “心柔姑娘,现在是乱世,你一个人跑江湖,那可不是办法。既然你在江阴没有亲人。我送你到申城去,你愿不愿意?”

    杨心柔一直垂着头,听了这话,不免抬头向上一望,结果两个人都吃了一惊。

    杨心柔吃惊的,是本以为沈继轩口中的这位“秦大帅”,无论如何也是个四五十岁的人。那天晚上在祠堂里,她只顾在地上磕头求情,并没有细看过领头的那人,哪里想到竟是这么年轻的一位青年将军?

    而她现在虽只抬头一瞥。秦禝却已见到她一张秀丽的瓜子脸庞上,一双大眼睛晶莹纯净,颊边微现梨涡,人虽然略显稚嫩,却是个绝色的美人胚子无疑。

    这一下。秦禝倒是犹豫起来了,自己这么热心,在沈继轩的眼中看来,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别有用心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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