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:官海风雨 第三十六章:新官上任三把火-《独断江山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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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回到衙门没多久,便有刺史衙门的一名文吏持了帖子来,恭恭敬敬地禀报,说明天中午,李刺史想请秦禝到刺史衙门,吃一个便饭。

    说是吃饭,其实是有事相商。等秦禝到了,两人见过了礼,李纪德便请他到侧屋,由韩水伺候着换了便衣。

    虽说才进六月,但天时已经相当热了,那身官服套在身上不那么舒服,现在换上轻纱小袍,在长窗四敞的花厅中一坐,清凉惬意,就自在得多了。

    此时的李纪德,起居还不像后来那么豪奢,这一桌菜算是精致而不铺张,另邀了幕中的周岷作为陪客。

    几句寒暄过后,李纪德切入正题:“文俭,我昨天收到老师的信,我那位三叔的兵,已经打到了江宁,在南门外扎下营了。”

    李纪德对曾继尧执弟子礼,因此称呼老师的三弟为“三叔”。他麾下的兵士是曾大帅麾下冠军主力,战斗力很强,打起仗来极是凶狠,自去年八月里破安庆以后,便沿江东下,与水师配合,打得很顺手,一路连下和州、大胜关等地,现在终于打到了“天京”城的脚下。

    “我老师的意思,是盼望我们能在东南一带,有所作为,让隋匪有所瞻顾,不能全力西援江宁。”

    “是,曾继尧曾大帅的话,当然要听。”秦禝说道,“不过我派在苏杭两地的细作都有回报,说近日里隋匪颇多异动,正在整军,很有再度东犯的意思,请刺史留意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料到隋匪在回援之前,一定会对申城动刀子。这么说,不用我们去找他。他倒要来找我们了。”李纪德点点头。笑道:“不过好在我的新军大致练成。这一次,可以替文俭你分一分肩上的担子了,苏州一路,新军可以一力承担,龙武军只要能守住南线就好。”

    陆续赶到申城的新军,一共是一万人,这段时间,李纪德仿照龙武军。又招募了不少新勇,达到了一万六千人的规模,单从人数上来说,已经超过了龙武军。再加上他以刺史之职可以指挥的卫军和民团,已足有三万之数,因此信心满满,不仅要守住申城,而且还要向西克复失地。

    李纪德话里的意思,秦禝自然听得出来。如果要打仗,则苏州一路的隋匪军。是隋匪本人亲自统带,李纪德要独挡这一路。是说未来的这一战,打算以北线的新军为主力,而以南线的龙武军来防守发自杭州的隋匪军。一旦隋匪进攻失利,则新军多半还要乘势反攻。

    秦禝心想:看来龙武军立下的功劳够多了,现在轮到他李纪德立功了。不过想是这么想,言语之中却绝不肯表露出来,欣然道:“那好极了,这样打起来,我再也不必像上回那样担惊受怕,左支右绌。请纪德兄放心,龙武军一定拿南线牢牢守住。”

    秦禝的态度令李纪德很满意,而李纪德的计划也在秦禝的意料之内。这样一来,龙武军大致上只需要防守松江、奉贤,不但压力小,而且是一个很好的机会,可以拿这场战斗来练兵!

    这件大事说好了,两个人又把细节做了一番商量,约定了明天由两军的将官会晤,把结合部的安排谈妥它。

    大计议定,各有所得,双方都轻松下来,李纪德很客气,一边劝酒布菜,一边跟秦禝说些闲话,然而说来说去,不免又要说到钱上来。

    “这申城靠海吃海,自然是海运上最有钱。”李纪德感慨地说,“我虽然不通海务,却也知道,申城的财源,大部还是在吴煋的手里。”

    “是,龙武军的军饷,多半是靠他。”

    “文俭,你可知道,海运一个月的关税有多少?”

    “这倒不清楚了,听说有将近三十万,要说细数,大约只有去问他自己。”

    “嘿,一个申城府,经营一方,盘根错节,那几本帐,居然只有他自己知道。”李纪德浓眉一竖,冷笑道,“三十万,我看不止,不过我猜就连户部,也未必弄得清楚。”

    对李纪德的话,秦禝有同感——他和李纪德,都算是外来户,只有吴煋算是地头蛇。说他盘根错节,也不算错,就连上次自己想“捧”着他离开,都没有成功。

    至于三十万这个数目,当然有很大的花巧在内,吴煋少报了是一定的。不过秦禝只要龙武军的兵费无忧就好,别的就是“事不关己,高高挂起了”。

    “我到申城的时间不长,可是已经听说过他的一些劣迹,别的也还算了,居然私设了一家的钱庄——这不是开玩笑么?朝廷有明文,为官者不得经商!”李纪德有点激动起来,“他那几个劣幕,都是杭州人,听说也是跟他沆瀣一气,都该办!文俭,你在申城的日子长,想必也该有所耳闻?”

    李纪德忽然做这样激烈的表示,是秦禝没有想到的,不过李纪德要跟吴煋过不去,那是求之不得的事,他自然乐观其成。

    “吴煋是薛穆的人,我在申城平时忙于军务,这些事知道得少。不过刺史既然这样说,那想必都是有的。”秦禝笑笑说道,“只是我听说杨秣这个人,跟吴煋私下不合,似乎不是一路。他是梁熄的老丈人,我亦对他略有所知,不能不在刺史面前,替他说一句公道话。”

    “哦哦,出污泥而不染,也是有的,清者自清嘛。”李纪德脸上带笑,慢条斯理地说,“不过别的人,等我查实了,就要指名严参。”

    吴煋的申城府保不住了——秦禝知道,这是官场整人惯用的套路,先去其羽翼,再敲山震虎,最终拿自己人取而代之。李纪德新官上任三把火,烧的还挺旺,不仅仅在军事和自己划清的劳酬,官场上也要大肆整顿一番。

    不过秦禝所要的,只是将杨秣摘出来,他非所问。于是很深沉地点一点头,却在心里想到:你李纪德想要申城府这个位置,只怕也未必能如意。

    自从李纪德接替了薛穆的刺史,吴煋的心中便总有些不安。他跟秦禝之间,过往虽有过些冲突,但好在自己见机得快,认低服软,总算应付了下来,没有出大毛病。而李纪德这个人,就未见得这么好打发了。

    “也不必怕他。”吴煋在心里给自己鼓劲。薛穆这座山虽倒,但李纪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官,陡然接过一州之地,官场上的事情,哪里搞得清?必定还是要借重自己!

    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似的,这天下午,刺史衙门有人来通报,说李纪德用过晚饭之后,想到城东的衙门来逛逛。

    这就很像是朋友之间的小访了,吴煋得意的想,还是要靠我。等李纪德到了衙门——吴煋不管心中怎么样轻视,“做此官,行此礼”,到底上司驾到,不能不全套公服,衣冠出迎。

    “吴兄不必多礼,”李纪德笑着说,“难得清闲,天气又热,老兄又何必衣冠肃客。”

    “是!恭敬不如从命,请大人先在这里坐一坐,饮酒赏月,我这就遵命换了便衣来奉陪。”

    酒是好酒——吴煋特意准备的佳酿,以冰凉的井水镇过,倒在雕花的琉璃杯中,入口极佳。于是在花厅的院子里设下桌椅,以几样果子和小点心佐酒,主客二人在月下闲谈,树影婆娑之间,风雅得很。

    谈的却不是风月,而是战局。李纪德表示,官军得水师之助,督兵两万余,至伪隋都城前,隋匪的“天京”被围,整个战局很是有利。隋匪如果再来打申城,他预备和秦禝分督南北,协力据守。话中暗暗示意,申城的防务,仍旧要借重“地方”。

    借重地方,也就是要借重吴煋。于是说得起劲,听得有趣,座中的气氛变得很融洽,酒也就下得很快。等战局谈得告一段落,李纪德忽然用自惭的声音说道:“忝为刺史,说来惭愧,昨天京里来的人,问起市舶的关税确数,我竟无以为答。听说老兄这里有本简明的数簿,能不能借来看一看,让我也开一开眼?”

    “刺史大人误听人言了,没有什么简明数簿,只有帐簿。”

    “那能不能看一看帐簿?”李纪德饶有兴味地问道,“如果不方便,就算了。”

    “没有什么不方便。”吴煋酒到半酣,已有熏熏之意,心想:你一个学文出身的官,经史子集自然是好的,可是论到账目,你可不是衙署里的干吏,就算敞开来让你看,再拿把算盘给你,难道你就能得其要领?于是唤了人来,到衙署的账房内,取了十几本帐簿来,摞成一摞,双手奉上。

    “原来只有十几本,那么账务上的事,看来也没有多难。”李纪德的酒量极好,但此刻却扮出一副醉意,随手翻着这些账簿,漫不在乎地说。

    “怎么不难?好叫大人得知,这还只是总账。还有那些分账,太过琐碎,不便烦渎大人。既然要看,我取来就是。”吴煋挥一挥手,吩咐道:“都替我搬过来,给刺史大人过目!”

    吴煋有些负气,亦有些炫耀,但终归还是渺视的成分多,心里在想:税金,任重事繁,不是外行所能插得下手的,索性唬你一唬,教你望而生畏!

    于是罄其所有,将帐簿全数捧了出来,总计上百本。李纪德略略翻了翻,忽然把身子向后一靠,笑道:“这些帐,条目繁多,今天晚上是一定看不完的了,我带回去看一看,明天日落之前,我再差人奉还。”

    不等吴煋有所反应,紧接着便大声喊道:“来啊!”

    “诺!”带来的四名亲兵,暴诺一声,走了上来。

    “把这些账册,替我包起来带回去。记得好生搬运,莫要损坏了!”一直很随和的李纪德,忽然扯起了官腔。

    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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